文/陈兴杰 人文经济学会特约研究员
塑料是现代工业伟大的发明，它坚韧、轻便、绝缘、防水、或强若钢铁，或柔软轻薄，从工业生产到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，人们对它须臾不离。奇妙的是，庞杂各异，成员众多的塑料家族，源头都可上溯到地球产量最丰富的能源——石油。人类知识在这黏稠黑色的液体实现了魔法般的改造，创造出的产品还空前廉价。没有什么工业品比塑料对穷人更友好。
举个小小例子，小时我的老家挑水用木桶，木桶用良木箍成，自身颇重，盛水有限。箍桶是技术活，少数匠人才做得严密合缝，经久不坏。木桶产量低，自然就昂贵。小时候我挑水走在石板路上滑倒摔伤，手脚疼痛倒在其次，最怕摔坏木桶，请人重箍，挨家人责骂。木桶换成铝桶，不久换成塑料，盛水又多又轻便，价格还很便宜。再过两年，挑水都省了，因为水管普及，井水直接流入水缸。那时水管还不是镀锌管，而是轻便的橡胶塑料。
这只是塑料带来便利最不起眼的例子，生活中塑料制品已进入千家万户。细数人类的造物史，无机材料一路遥遥领先，从陶瓷玻璃再到金属制品，每一项都是飞跃。自塑料诞生后，有机材料才自是大放异彩，极大丰富了人类产品形态。可以说，生产塑料的能力——从产量到品类，基本代表了现代国家的工业生产能力。
塑料如此伟大，却饱受恶名。塑料的第一个罪名，是它不可降解。环保主义者担心，由于塑料不可降解，源源不断地生产，将导致人类无容身之地。这实在是杞人忧天。地球上不可降解的东西到处皆是，自然界的岩石矿物，人类生产的混凝土、金属制品、玻璃制品都不可降解，甚至现代社会的一些报纸，降解性比塑料还差。这些东西占据的空间远远超过塑料。塑料不能降解那又怎样，最简单的处理方式——填埋，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。
说到这里，很多人想象地球满坑满谷的塑料，不断侵蚀人类生存空间。这种想象是对地球之大，人类影响力缺乏理解的后果。人类每年生产塑料不过3亿多吨，看似庞大，放在地球视角却可以忽略不计——单单中国每年生产的建筑垃圾就达35亿吨，并且还在以每年数亿吨的规模增长。在全部垃圾里，塑料是用途最广泛，填埋效率最高的，只要圈出一片价值不大的废置土地，深挖填埋，压缩粉碎，能处理的塑料就堪称天量，根本不足为虑。
塑料不可降解，占用土地（在环保主义者看来，填埋垃圾根本不能算作土地的正常用途），即便这是真的，也大可不必担心。若是塑料可以降解，意味着污染土地和水源，对环保主义者而言，那是更为严重的罪行。塑料作为最纯粹的人类造物，想要让它变得可降解，不过是在高分子结构做一些改造，并非难事。现在塑料在自然环境中暴露几个月，都会变薄、失重、强度下降，逐渐解体。科学家们有很多方法能让塑料快速降解。大量塑料不能降解，恰恰有利于环境保护——这是痴迷于“可降解”的环保主义者不能想到的。
限制塑料袋（简称“限塑令”）是塑料仇恨思潮的产物，其直接原因无非是塑料袋满天飞，影响了观光环境。塑料袋随意乱扔，这当然不好——问题出在随意乱扔，而不是塑料袋本身。塑料袋满天飞只出现在产权不明的道路和公共场所，这些地方缺乏约束机制，清洁效率低下。在其他场合，塑料袋通常会被迅速地清扫干净。一般中国家庭，人们很少随意丢弃塑料袋，而是降洁使用。
很多人提议用无纺布袋、布袋、环保袋、甚至恢复菜篮子买菜的习惯。他们认为反复使用代表着减少垃圾生产，这其实是误解。生产无纺布也耗费化学材料，甚至可能污染更严重。使用年限相同的一个无纺布袋和一沓塑料袋，我相信后者更环保——价格很大程度说明了生产成本，资源利用效率。能反复使用的环保袋看起来不错，算上清洁、洗涤，成本决计不低于塑料袋。塑料袋隔水隔味，一次性使用，不易滋生细菌，无形降低了人们的卫生成本。
中国家庭喜欢储存塑料袋，往往下班买菜，上班扔垃圾，这个习惯大大提高了家庭清洁程度。很多年轻人嘲笑家庭妇女“收集塑料袋”，将其视为陋习。和使用专门垃圾袋相比，这种做法兴许不够卫生，却远比鼓吹使用菜篮子的人环保。超市发放免费塑料袋不仅没有过错，还帮助提高垃圾收储效率。塑料袋不是增加垃圾，而是在日常生活大规模消灭垃圾。
为妖魔化塑料袋，媒体甚至编出一种说法：法律规定超市须对塑料袋收费，民众并没有因此减少使用，超市反而赚了一大笔钱。这种说法很可笑。收费当然会有抑制作用，塑料袋价格越高，民众就越少使用，这个结论只需逻辑就能论证。限塑令颁布后，超市塑料袋的用量有增无减，只能说明经济发展，消费活跃，坏政策的后果被抵消。在此过程，超市无疑也是受害者，成本增加、营业额损失很难统计。试想一下，如果真如新闻所言，超市每年仅出售塑料袋就能赚上千万，为何超市自己不开辟这项财源，非要法律强令呢？
限塑令提高塑料袋的使用成本，减少其使用，低效的生活方式借环保之名苟延残喘。很多人希望看到讨厌的塑料袋消失，要求将限塑令升级为禁塑令，禁止生产塑料袋。果若其愿，后果会是什么样呢？肮脏、落后、昂贵的布袋竹篮死灰复燃之外，我们还要面对下列事实：市场需求并不会随着禁令而消灭，生产企业会转向地下，变成小作坊，源源不断提供廉价低质的产品。塑袋料行业的进化被扼杀了，我们失去了更好的生活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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